苝望

一片朦胧中，我又一次看见了玄儿。

他依旧穿着黑色对襟毛衣，黑裤子，黑皮鞋，整个人几乎都隐没在黑暗里，只露出那张苍白瘦削的脸。

玄儿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。

“中也君，很久不见了。”

我忽然有些喘不过气，于是尽力地、深深地呼吸了几下，才勉强恢复正常，看着对面的友人。

“你……你没有死吗？”

“死？我不会死的。”

玄儿露出了笑容。

“——我可是吃过「达莉亚之肉」的人啊。”

是的，达莉亚之肉……据说能够使人获得「不死性」的神奇物品。每年的「达莉亚之夜」，浦登家的直系成员都会聚在一起，共同分享魔女的馈赠。

玄儿看上去对此深信不疑，而为了「永远地留住我」，他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，擅自破例，让我吃下了「达莉亚之肉」。

我原先为这生过气，但现在久别重逢之后，我已经理解了他的做法。

想要「永远在一起」……我何尝不是呢。

“中也君，”玄儿冲还在发着愣的我张开双臂，宽大的毛衣垂下来，就像那对双胞胎形容的「鼯鼠」一样，“我回来了。”

我顺从地走过去，同样张开双臂，紧紧地抱住了他。玄儿比我高一些，我的头正好能靠着他的肩膀。他发出几声低低的哼笑，一用力把我抱起来，原地转了一圈。

“玄儿，我说过很多次了。”在落地之后，我闷声闷气地抗议，“请不要把我当小孩看。”

“气势不够啊，中也君！”不用想我也能知道玄儿眯缝起眼睛，故意苦笑的样子，“对美鸟、美鱼，我可从来没这样抱起来过。”

“两个人一直在一起，你也做不到一次性抱起两个人啊。”

“就算她们分开来的话，我也从来没有那么想过……中也君，只有看到你的时候，我才会这么做。”

玄儿身上的冰冷气息紧贴着我。

“中也君，你当时有话对我说吧？——在我冲进南馆之前，你说「我对你……」，你对我是什么呢？”

“为什么问这个？”

“我好奇啊。”

“想知道的话，为什么当时不停下来？”

我故意绕开话题。说实话，当时的情境，在冲天的火焰中，我对于玄儿的情感几近饱和，迫切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。而现在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，我却反而不愿意说出来了。

“中也君，”玄儿把手移到我的肩膀上，“你还在生气吗？我回来找你了。”

我沉默。

“好吧，既然你不愿意说，那我自己来猜，可以吧，中也君？”

玄儿的手放开了我。他低下头，嘴唇贴在我耳边，用轻得只能让漂浮在周围的黑暗粒子振动的声音说：“中也君，抬起头。”

我抬起头，撞进他离得极近的双眼里。

玄儿细长的双眼里闪着我从未见过的光。甚至在他参加「达莉亚之夜」时，他也从未表现出如此热切。

他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嘴唇，接着直起身，与我拉开了一点距离。

“是这个意思吗？”他低语道，“你是这个意思吗？……中也君？”

我望着他，不点头也不摇头。

玄儿笑了。他的笑容很笃定，似乎已经洞悉了我的内心。

“中也君，我说过的吧。我们是「同类」……”

他的吻落在我的额头、眉间、鼻梁，温柔、眷恋、极尽耐心，我的脸烧了起来，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，浑身绷紧。

“中也君，不要怕……”玄儿轻声笑道，“你什么都不懂，是吗？我可以来教你。”

我又羞又恼，想要开口反驳他，玄儿却早有预料似地，再一次封住了我的嘴唇。

“啊……玄、玄儿……”

这一次不同于刚才的浅尝辄止，玄儿毫不客气地侵略过来，唇舌扫过我口腔的每一个角落，在各处留下他的痕迹。

我因为缺氧而昏昏沉沉，只能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。

“我爱你。”玄儿冰冷的手探进我的上衣下摆，一边亲吻着我，一边慢慢地掀起我的衣服，“我爱你啊……中也君……”

我整个人软得几乎站不住，而玄儿便顺势和我一起跪坐下来。他很快地脱下了我的上衣，按住我的肩膀，慢慢地推着我，直到我完全地躺在地上。我看着他把毛衣扔到一边，开始解最里面衬衫的扣子，不感觉冷，反而感觉又兴奋、又恐惧。

我想起他刚才说的话，觉得自己也应该给一个回应。我急促地喘息了几声，提高了嗓门：

“玄儿，我对你……”

一阵哭声毫无预兆地钻入我的耳畔，我猛地一震，下意识地睁开双眼。

感官过了一会儿才恢复。我眨了眨眼，意识到身下不是地面，而是柔软的床铺。

“青司，吵醒你了吗？”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子抱着孩子，小心翼翼地看着我，“抱歉，千织一直在哭……”

——这是我的夫人，中村和枝。

大脑尽职尽责地告诉了我她的身份。

她怀中的孩子依旧在哇哇哭泣。

——这是我的女儿，中村千织。

——而我是她的父亲，和枝的丈夫，中村青司。

「中也君」……会这么叫我的人，已经死了三年了。

“没事。”

我翻了个身，闭上眼睛，含糊不清地说道。

脑海中玄儿的身影正逐渐消失。

冲天的大火，倒塌的南馆，再也不回来的人。

“……只是有点冷罢了。”